70年前，那一阵黎明前的枪声
——参加福鼎解放及巽城战斗老战士采访记
文/白荣敏
王烈评：解放福鼎为什么请求温州派部队
解放后首任中共福鼎县委领导人合影，前排左一县长王烈评、左二县委书记贾镛。
年4月，中国人民解放*百万雄师横渡长江，解放了南京，宣告了国民*反动统治的覆灭。这时，国民*浙南地方*权已经是日薄西山，解放闽浙边区全境的时机业已成熟。5月7日，温州解放，对浙南各县及福鼎等地敌人震动很大，从淮海战役中败退下来的国民*李延年兵团溃*数万人，从皖浙边区逃到浙西南，再到闽浙边区，窜入福鼎县城，敲诈勒索，鱼肉百姓；地方反动势力及林德铭“搜剿队”知道大势已去，更加疯狂地摧残革命群众，进行垂死挣扎，福鼎人民盼望早日获得解放。6月6日，中共鼎平县委书记郑衍宗特派地下*员陈伯舟等为代表，到温州要求浙南地委尽快派遣武装力量解放福鼎。
鼎平县委为什么要派代表到温州请求派部队解放福鼎呢？当年的浙南游击纵队一支队参谋长王烈评同志在他的《披沙拣金——闽浙边区革命斗争亲历记》中做了回答。王老年6月出生于福鼎县前岐镇彩澳薛桥村的一个贫农家里，开始，在浙南特委负责人龙跃、郑丹甫的直接领导下，紧密团结边区广大人民群众，克服了人们难以想象的各种困难，在闽浙边区坚持了12年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最终赢得了革命的胜利。
《披沙拣金》一书记录的是王老参加闽浙边区艰苦斗争的亲身经历，他在《福鼎县解放的经过》一文中说，福鼎革命活动从年开始到年在闽东特委领导下，建立了福鼎县委、鼎平县委和鼎平独立团、鼎泰区委，并建立了苏维埃*府和游击队。叶飞、陈挺将*于年率领中国工农红*闽东独立师一个营在福鼎磻溪枫树岔歼敌1个连，又在福鼎沙埕歼灭水警1个排，并缴获海关盐警的武器弹药。年中国工农红*挺进师师长粟裕和*委刘英率挺进师到闽东在寿宁郑家坑同叶飞会师，叶飞同志将闽东特委鼎平办事处所属福鼎县委、鼎平县委、鼎泰区委这块地方划给闽浙临时省委机关和挺进师为根据地，以便向浙南、浙西南发展。红*挺进师和地方游击队在刘英、粟裕的指挥下在福鼎期间，曾在前岐李家山、叠石仓边龟仔山各歼敌1个连。又在上岙青山岭、排头王家山、管阳花亭各歼敌1个排。因年后福鼎革命划归浙南并一直归属浙南特委领导，所以解放福鼎才请求温州派部队。
浙南游击纵队司令员兼*委龙跃和副司令员郑丹甫接见福鼎代表后，于6月8日在纵队司令部召开会议，决定派浙南游击纵队第一支队配合中国人民解放*第三野战*第21*团入闽作战，解放福鼎。
团共有4个营，计余人，第一支队有3个大队和一个机炮连多人，这两支队伍由21*63师参谋长李光*（后曾任武汉*区副司令员，年晋升为少将*衔）统一指挥。同时决定63师王参谋带一个侦察连，一支队参谋长王烈评带一个通讯连作前卫，连夜赶往离福鼎县城60华里的桥墩镇。他俩立即邀集福鼎县委书记林永中、鼎平县委书记郑衍宗、泰顺中心县委书记陈辉，告知解放福鼎县日期和部队人数，准备粮食、柴草、马料和组织接管等事宜，同时绘制城关的地形草图，以便研究作战方案。
安邦：解放县城打了几枪敌人就投降了
解放福鼎时，安邦是浙南游击纵队一支队一大队教导员，参与了6月11日福鼎的解放，并和一支队副支队长邓福坦一起带兵追击，于6月12日拂晓前在白琳与敌人展开一场战斗，消灭了敌人两个中队。
.6.18，西安版《群众日报》刊登消息：《福建东北解放福鼎县城》。
安老年9月生于浙江省平阳县龙港（今属苍南县），参加浙南游击队前为温州中学学生，参与领导学生爱国民主运动，担任过永嘉（温州）中等学校学生联合会主席，建国后先后任职温州团地委、浙江麻纺织厂，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系，此后历任浙江大学工程经济教师、丽水专署工业局副局长、浙江丝绸工学院副教授。安老的一生，走过了“投笔从戎”再到“弃武从文”的曲折历程，年离休后参加浙江省新四*研究会，不知老之已至，年78岁高龄还出版了《温州地区第二条战线史》一书，以大量史料“实录”了解放战争时期温州地区以学生运动为主的爱国民主运动。那一年，安老很清晰地跟我们回忆福鼎解放时的烽火岁月——
10日，李光*参谋长率团和浙纵队一支队到达灵溪。午饭后，李参谋长到桥墩，召开团和第一支队负责人会议，研究解放福鼎的作战方案，会议决定：（一）由团进入水北溪，负责由西（柯岭道路）到南（岩前道路）一线；一支队负责由东（山前）到南（肖家坝）一线，形成东西两面夹攻。拂晓前以3发信号弹为令，发起进攻；（二）由第一支队派出第2大队前往沙埕堵住海上通道。会议快要结束时，接到驻县城的国民*保安团逃跑的情报，李参谋长下令提早进城，以免遭受敌人破坏。
10日下午3时部队从灵溪出发到浙闽交界的分水关，当晚10时左右进入福鼎城内。有桐山支部吴月珍、毛培珍二位同志前来向第一支队王参谋长报告：保安团又进城了。王参谋长立令第一大队派出一个排搜索前进，在到南门时与保安团一个排相遇，打了几枪这个排就放下武器投降了。同时又接到情报，还有两个排的敌人住在福全山杨府爷岗上，团派一个营把它包围起来，由地下*员协同喊话，这2个排于第二天凌晨2点钟也缴械投降了。
安老回忆：“11日晚深夜，有地下*员来报告，保安团2个中队听到枪声未进城，改向点头方向逃跑，一支队由副支队长邓福坦和我率一大队前往追击。到达点头时，点头支部负责人周文祺带领李良介、萧传壁接应我们，帮助安排驻防。李声煌做向导，拂晓前在白琳发现敌人，于三保岭发起进攻，消灭敌人两个中队。泰顺、福鼎两个国民*县长率少数残兵向霞浦方向逃窜。这次战斗，我*牺牲战士1人。”我们在文成县民*局档案查到这位牺牲战士姓名——蒋秀松。
陈世攀：巽城战斗在黎明前结束
6月12日黎明前，另一场战斗则在店下的巽城展开……
“巽城战斗大获全胜。”说话的时候，陈世攀老人眼睛睁大，眼珠子烁烁发光。这种神采，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位耄耋老人。
10年前，笔者采访陈世攀老人。老人回忆：“我当时是浙南游击纵队第一支队第2大队4中队战士，根据战争部署，6月10日下午我们2大队从灵溪出发，准备到矾山，过前岐，然后再到沙埕，截断敌人海上退路。
“可是在半路上，我们又接到了命令，第二大队只有5中队去沙埕，我们4中队和鼎平警卫队、工人纠察队在大队长池方喜和教导员杨谟的带领下，由鼎平工作人员朱英春带路，转向抄小路赶赴巽城。因为情报传来，福鼎县城已经顺利解放，可林德铭的‘搜剿队’和张琼的‘突击队’逃到店下巽城。
“部队到了巽城大概是6月12日凌晨3、4点，当时，乌云密布，漆黑一团，时不时又下起一阵雷雨。其实我们当时刚到达巽城，不知道敌人躲在哪里，是一大队3中队的行迹被敌人发现，敌人从炮楼里向外开枪，随之祠堂内也有子弹射出，我们才知道敌人的藏身之处主要是炮楼和祠堂。指挥员部署一个小分队到山上截断敌人退路，我在其中。余下的兵力分两部分分别攻打祠堂和炮楼。”
巽城战斗的历史见证：何氏宗祠砖墙上的弹孔
陈老生于年6月，原是文成县汇溪乡人，父亲和三个哥哥都是中共地下*员，受家庭影响，年17岁时就是地下小交通员，年6月他为了保护当地一位地下*领导人（区委副书记朱玉祥）而受“牵连”，被国民*便衣队通缉，为了避免受伤害，他于当年底被送到部队，才成为浙南游击队的一名战士。
陈老向我们出示了拍于年的一张半身照，浓眉宽额，轩昂正气，英气逼人。我不由得向身旁的陈夫人赞叹：“真帅！”陈夫人眼睛眯成一条线，笑意盈盈地说：“他年轻时是很帅。”陈夫人姓张名淑彦，哈尔滨人，上世纪50年代随“支援西部”的父母到了西安，年在西安与陈世攀结婚。婚后两人相濡以沫，辗转大半个中国，最后来到瑞安定居，育有4个儿女，现子孙满堂，生活幸福。
“发现敌人的藏身之地后，我们集中火力袭击祠堂。有步枪挂着白衬衫从窗口伸出示意，这是敌人的投降信号。见敌人愿意投降，我们停止了射击。但狡猾的林德铭却乘机从阴沟里逃出，潜进了炮楼。”陈老把这帧他的半身照送给我们留作纪念，坐下来继续回忆。
“我们占领了祠堂之后，接下来就集中力量攻打炮楼。但是炮楼十分坚固，机枪解决不了，派出一个班接近炮楼扔手榴弹，仍解决不了。程明盛人高马大，手榴弹他扔得最多。这时，在温州的国民**那里缴获的两支火箭筒和10发炮弹派上了用场。但是，前8发炮弹打出去都没有爆炸，开始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一位参加战斗的国民*温州‘起义兵’出来指点，说是炮弹的保险没有打开，他帮助打开了一个按钮，并当场教给使用火箭筒的正确攻击姿势。
“第九发炮弹击中了炮楼，炮楼里的敌人顿时乱作一团。这时，从炮楼里传出了‘要投降’的呼喊声，并有几支长枪从炮楼里陆续扔出。几位战士以为敌人真的投降，便冲向炮楼。而这时，敌人却开枪向这几位战士射击。
“1大队3中队分队长赵沛通腿部中弹。战士王希年见状过来相救，撕下衣服布块帮赵沛通绑扎好伤口，想背起赵时，三发罪恶的子弹射中了王希年的胸部，王希年倒地，当场牺牲。”而据回忆，另一位王红*（音）可能也是在这次战斗中牺牲，因为是山东籍国民*“起义兵”，暂时查不到其确切情况。
“敌人诈降和我*战士的牺牲激起我们极大的愤怒，我们对炮楼发起猛烈的攻击，最后一发火箭筒炮弹在炮楼里再次开花。炮楼被夺下，敌人纷纷向山上逃跑，又遭到埋伏在山上的我*惨痛的打击。有的敌兵在逃跑中被灌木刺破肚皮，肠子都流出来了……”陈老回忆。
赵沛通：到墓前探望王希年是余生最大的心愿
而手上沾满无数革命志士鲜血的恶魔林德铭自知罪孽深重，难逃法网，趁乱跳窗溜到一条水沟边时，被我*战士用机枪扫射当场击毙。巽城战斗共毙敌20余人，俘敌80余人，缴获机枪8挺、长枪支。
这场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年6月12日黎明之前，响亮的枪声划破寂静的长空，召唤曙光的降临。而大雨过后的清晨特别的明净，东海深处的天空升起了大片红艳艳的朝霞……
“‘突击队长’方琼被我们俘虏，第二天上午，当地群众在一个水沟边发现‘搜剿队长’林德铭被击毙后的尸体。林的尸体被钉在一个门板上，走水路拉回福鼎县城游街示众，群众拍手称快。”年5月，在文成县民*局会议室，当年参加战巽城战斗的白指南带着浓重的文成口音向我们讲述当年的烽火岁月。
白老那年85岁高龄，仍能较为详细地记起当年战斗的一些细节。文成县民*局包副局长告诉我，听说我们从福鼎赶来文成采访，白老早早地就来到县民*局等待，看上去非常激动。白老当年是浙南游击纵队第一支队第1大队3中队的一个班长，当时他受命带领他班的12位战士埋伏山上打巽城后门，他的一位战友在这场战斗中牺牲。“好像姓翁，名字已记不起。”白老说。因为按照习惯，民*部门只登记福鼎本地籍烈士，而在福鼎牺牲的外地籍战士在通知其家乡后却不在登记之列；*史研究部门也正在努力寻找搜集他们的名字。革命先辈为了我们的幸福生活而在福鼎这块土地上流血牺牲，我们却未能留下他的英名，我们深感愧疚！
当年的3中队分队长赵沛通也在孙子的陪同下应约来到文成县民*局与我们会面。60年光阴让当年英勇的战士成为一耄耋老人，在赵的左大腿部，被子弹穿过而留下的前后两面伤疤面积很大。赵当年医院治疗，腿部反复溃烂，医生建议截肢，他死活不肯，手术动了3次，住院半年，到年底才出院回文成老家，被定为伤残5级。短暂的战斗生涯使他连普通话都没有学会，他通过孙子向福鼎来的客人表达这么一个意愿——
“王希年牺牲后，我们把他和其他3名牺牲的战士一起送到福鼎县城，发现林德铭家有一副棺材，就用这副棺材入殓王希年将他埋葬。王希年救了我的命，自己却牺牲了，希望福鼎县*府帮忙找到这个他的安葬之地，在我的有生之年我要去福鼎一趟到墓前看看王希年，这是我余生最大的心愿。”
我们还走访了家住文成县龙川乡中堡村的程明盛老人。这位当年在巽城敌炮楼前狂扔手榴弹的勇敢战士，年已88岁高龄。程老早年丧妻，一对儿女亦先他而去，现在由他守寡的儿媳以及一对孙子陪伴他的风烛残年。
文成、瑞安采访回鼎，笔者去了一趟巽城。当年的炮楼已经无存，老战士口中的祠堂就是位于村中心的何氏宗祠，南、北两面的砖墙上布满了弹孔，这就是当年解放大*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击时留下的历史见证。
我久久地仰视着它们，70年前，那一阵黎明前密集的枪声，在耳边回荡，分外清晰！
“幸福福鼎”编辑部
文图：白荣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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