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罗阳
夏良贤
年仲夏，我在懵懂之中，奉长辈之命，和小学毕业班的全体同学，跟随班主任李老师来到县城参加中考。我在毫无思想压力、毫无怯场心理的情况下，临场充分发挥，一举中榜。那年我13岁，是个毛毛糙糙的山野孩子，是人生第一次走进县城。
从家乡到学校，首先经过东城门，后来去山上砍柴，又经过西城门。城门全部用块石拱顶，拱顶上方填满泥土，虽然天气放晴，城门下方仍滴着水珠，两侧石墙湿漉漉的。城门两侧墙根，铺着长长厚厚的石条，供行人休息。常常看到有人把一担柴棍立着靠在石墙上，自己坐在或躺在石条上休息。我刚进中学时还看见过东城门和西城门高大而厚重的木门，高中毕业时好像就不见了。
老县城不大，在群山怀抱之中，整个县城被古老的城墙包围。城墙依山而建，顺着山势而筑，南北两座山最高，且南北的距离长，故城墙较高；东西两侧的城墙比较低，相距比较窄。俯瞰整座老县城，就像一艘大轮船，城墙像船邦，屋宇像船底。因此，历来把泰顺县城罗阳称为“船城”，这是有道理的。这古城墙高约5米，顶宽约3米，全部用加工过的块石砌成，岩面显*色，虽历经几百年，仍很新鲜。岩面偶而长着些许青苔，岩缝偶而长着杂草或灌木，稍大点的岩缝里，常有麻雀安家落户。能有如此恢宏的古城墙保留下来，实属不易。时至今天，老城墙早已不见了，仅存烈士墓后墙一小段。
中考期间，我在县城住了几天，整个县城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中榜之后，我和一位同班同学一起，在他哥哥的帮助下，来到县一中报到入学。那时候这是全县唯一的一所初中，一个年级两个班，多名学生。教学楼是一座两层楼房；宿舍是一座没收的地主屋，一楼学生住，二楼老师住。没有卫生设施，夜晚我们就跑到天井里方便。第一二两个学期，我特别想家，对县城并不留恋。
初中三年都在同一个院子里度过，白天学习，晚上自修。晚饭后有一段空闲时间，我们同桌或同一个学习小组的几位同学，往往会结伴而行，沿着广场，上街遛一圈，逐渐地对整个县城有了印象。主要街道有三条：东大街、北大街、洋心街，连结一起，转一圈大约20分钟。街面是光溜圆滑的鹅卵石铺成，高低衔接处用长石条砌成踏步，取名“三级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很现实的小地名逐渐消失了，但仍深藏于我的脑海里。不久，街面换成整齐的砖块侧立而建，下雨天逛街一不小心，踩到有些松动的砖块上，地下水会喷到裤脚里，冷冰冰、脏兮兮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街道两侧都是木结构的老房子，临街的一间都做了店铺。我们晚上去逛街，每个店堂里都点上煤油灯、十字灯或风雨灯。这些灯发出昏*的光线，冒出袅袅的煤油烟，冲到我们鼻子里，很不舒服。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县城有街道，街道上有店铺。
临街的房子都是木结构，黑乎乎的，一般都是两层，顶上盖着泥瓦，下雨天，雨水顺着瓦沟往下流，滴到街道上溅起许多水珠，常常溅到行人裤脚上。木屋一楼临街的这一间，俗称前间。前间的一侧，做一扇约80公分宽的门，供全家人进出。前间的大部分门面，用木板隔成，分为上下两档。下一档往往封闭严实，上一档做成几块活动门板，早晨打开，夜里关闭，必须一块一块活动。上下档中间横一根木杄，用以固定上下档木板之用。在屋内，与这根木杄同高的位置，放一张长方形的条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商品。有的立放许多直桶式玻璃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糖果，罐顶加一个大大的玻璃盖，开、盖时往往会发出一些悦耳的声音；有的摆着各式各样的饭缸，泥烧的，有大有小，有粗有细，有歪有正，我曾买过一个大而粗的饭缸，以便蒸饭时请工友多放点水，煮成稀饭，以解决饥饿感；有的在前间摆一个椭圆形的木桶，木桶里盛着白色的盐巴，这些盐巴被挖得中间低，四周高，木桶上方吊着一杆大木秤，秤钩上挂着一个湿漉漉的竹篮，用来称盐；在街头、桥面、巷尾有水果铺，摆上时令水果如柑蔗、杨梅、西瓜等，我在乡下从未见过西瓜，在县城第一次见到西瓜，切成一瓣一瓣的，那鲜红带籽的瓜瓤诱人口馋，但因囊中羞涩，却从未买过；再有的店铺是刻图章的，我曾在一个店铺刻过一枚很小的图章，为一个“贤”字的简体或繁体发生过争执；还有草药铺，布料铺等。
初中3年，我一直享受着最高助学金，至今我对校长和老师心存感激，可他们大多已经离世。我虽然利用主持同学会的机会向他们表示感恩，但细细想来，至今心中仍留着深深的遗憾。因家境贫寒，我总是囊中羞涩。学校每月粮食定量24斤，我们正当身体发育时期，每天饥肠辘辘。同学结伴上街，从未买糕点美食充饥。城中有一条小溪，在中学门前的广场西侧流过，取名学前溪。溪上有一条木头桥，取名太平桥，被煎婆饼、烧点心的柴火烟熏得黑乎乎的。下层过行人，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上层卖点心。一天晚上，我们几个同学去上层“下馆子”，每人沽二两红酒，盛在一个小碗里，一饮而尽。那是我在上初中时唯一一次“聚餐”，至今记忆犹新。
年大跃进、除四害，机关干部、学校师生齐出动，爬上城墙，敲锣打鼓，摇旗呐喊，把众多的老雀雏雀吓得胆战心惊，乱飞乱撞，麻雀们几乎被赶尽杀绝，几十年后才逐渐繁衍成群。我对麻雀素有好感，深表同情。
高中毕业后，我走向社会，当过教师，参过*，长达19年之久。年春天，我从部队转业，正式回到县城。屈指算来，一晃40年过去。刚回到县城既感到熟悉又陌生。那些老师同学、亲戚朋友都在，整个县城开始发生变化。道路加宽，楼房渐渐多起来。在这个县城，我成了家，有了子孙，建了房子，购了车子。工作繁忙而有序，紧张而又踏实。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城中最高的凤凰山已建成美丽的公园，我经常徒步快捷登上山顶的凤栖坪，放眼全城。整座县城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碧绿的群山之中，二三十层高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钢筋水泥建成的楼房、别墅，鳞次栉比，面积和人口比原来增加几十倍；街道径直宽敞，不仅有两车道、四车道，而且有了六车道的高速公路；小汽车、摩托车、电瓶车像蚁群般拥挤不堪；各个交通要道高耸着现代化的红绿灯，指挥着行人和车辆依次而行；市民的生活和健康水平大幅度提高。这就是浙江南陲，与福建毗邻的泰顺县城“罗阳”。
罗阳的凤凰山巅正在建造“凤栖阁”，模仿武汉长江边的“*鹤楼”。站在凤凰山高处，山风徐来，满山的苍松翠竹映入眼帘，让人心旷神怡，身心愉悦。泰顺是国家级生态县，罗阳城是群山环绕的宝珠。总体规划是：新城要做大，老城要做活；老城的水泥路面全部改为柏油路面，高空的所有电线要埋入地下，一些过时的建筑逐步被拆除，建成现代化的游乐园。
罗阳的明天会更好。
（未经作者和泰顺县作家协会允许，请勿转载）
初六日初六是马日，古称挹肥，人们在这一天才真正开始工作或做生意。而自进入正月以来，一直到初五皆不能打扫，厕所中的粪便累积，于是这一天做一大扫除，并祭拜厕所神明，将平日污秽的厕所清扫干净。所以称为“挹肥”踏入大年初六，一切回复正常，店铺开业，照常工作。开门之前，每每燃放鞭炮，其数量之多，持续时间之久，不亚於除夕境况。
本期编辑：苏康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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