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学家冯骥才在《地名的意义》中说:“地名是一个地域文化的载体,一种特定文化的象征,一种牵动乡土情怀的称谓。”地名让你知道这是“哪儿”,以便和其他地理实体区别开来,分清彼此,感知空间。而且,一个地名反映了一个地方的自然地理环境特征,也反映了那个命名时代的人文社会特征。一个有意思的地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与好奇,能够刺激人的心理与情绪,进而影响人们的抉择与行动,此所谓有趣的名字引诱了我。
1.*沙腰
溪水绕村,*沙淤积,如一腰带而名。
当打开地图找仙霞岭山脉里有代表性的乡镇,为写《瓯地》一书作田野调查,我一下就选定了遂昌县的“*沙腰”,因为听地名就很“山”。
*沙腰,一个村落,一个镇,也是原先*沙腰区公所所在地,从行*区划的角度,相当于原先乐清的柳市、永嘉的岩头、瑞安的塘下、平阳的鳌江,所谓中心镇也。而大山里的*沙腰,怎么样呢。我的两个学生戴、钟,带我去*沙腰的那天,天像要下雨,又像忍住了。上上下下爬了一天山,车只剩下半格汽油,问村民,说这里没有加油站,吓我一跳。
*沙腰村古民居
转一转,镇区有点小,像一个小“村”。查一查,区公所所在地,应该是一个“镇”,没错。我是预先做了功课的,书上说这里有一首民谣:“爬山过岭当棉袄,过河淌河当洗澡,辣椒当油炒,番薯干当蜜枣。”去遂昌县城先要翻五座大山,爬八条山岭,再坐汽车还有30千米,一趟花时两三天。当年自力更生咬牙把公路造出山,老百姓说是“第二次解放”。有了沙石公路,弯多路陡,雨天泥泞,晴天灰尘。有这样一个故事,26岁的副乡长去相亲,一大早从头到脚打扮一番,新买的衬衫,油光的皮鞋,坐着运粮车到县城一看,灰尘落了一身,衬衫是*色的,头发是*色的,对着姑娘尴尬一笑,露出的牙齿是*色的,相亲就这么*了。
*沙腰啊,到处是山,毫无章法,把人挤到狭小的空间,7个行*村竟然有65个自然村,散布在溪谷与台地,村名叫范山、仙人坝、*沙腰、白粉墙、杨茂源、旺坑、定淤潭、河背、大洞源、祝家坞、*脱坑、岭根,听听都有山味。山上种什么?番薯。一位与我同龄的农民,看上去比我壮健红润多了,他说先前一家年收番薯一百二十担,一担一百五六十斤,吃番薯长大的我也是闻所未闻。梯田土薄水冷,水稻难孕穗,多瘪谷。后来种起了杂交稻,产量就高多了。他说:全靠袁隆平。再进去,九龙山主峰多米,为浙江省第四高峰。受制于山,也仰赖于山。云雾茶,品质自然好。雨雾梨,皮薄肉细,酥脆爽口,汁多渣少。烤薯专业合作社网售烤薯,烤薯在农博会上获了奖,烤的番薯是*沙腰产的,否则烤不出那种味。有了农家乐,你去了可尝农家菜,可登山,可戏水,可钓鱼,夏日不用吹空调,晚上还要盖被子。
2.百山祖
听到百山祖这个地名,第一感觉是地史古老,百山之“祖”,圣山,名山,我非去不可。
查资料,百山祖在庆元县城东北方向,主峰海拔米,为浙江第二高峰。人们去看云海,拍摄云海,名字带“云”字的农家乐特红火。百山祖最有名的是百山祖冷杉,第四纪冰川时期的植物物种,被称为远古世界的“活化石”,列为世界最濒危的十二种植物之一。
百山祖镇府所在地的冷杉(钟向峰摄)
到了百山祖镇府所在地,就看到了百山祖冷杉,学生戴把我拉到树下,学生钟给我拍照作“到此一游”,劝我不要上去了。这里海拔米,是华东地区海拔最高的镇府,“高高在上”,安安静静。看不到“镇”的熙熙攘攘,我见到路边有牌子写着:草木虫鱼,一体保护。
3.家狗买盐
青田有村名“家狗买盐”,我是在搜集以动物命名的村名时发现的。村名四个字,比较少,而且一听“家狗买盐”就像是一个故事。
是的,相传很久以前这小村里住着一个老头,他养了一条大黑狗,这狗懂得主人的心思。一个冬夜里下起鹅毛大雪,第二天早晨积了一尺多厚,老头不能去买盐了。老头拿来一只草袋放进几个铜板,挂在狗的头颈上,狗踏进雪路跑去买盐。狗到了小店门前,小店还没有开门,黑狗就用脚爪在门上不停抓,嘴里不停叫。店家开门赶狗,赶来赶去那狗就是不肯走,店家发现狗颈上挂着一个草袋,里面有几个铜板,判断可能是买盐吧,于是店家揭开盐缸的盖,狗伏在地上摇尾巴。店家称足了盐,把草袋挂在狗的头颈上,狗摇着尾巴走了。雪越下越大,半路上黑狗不幸掉进雪坑,死了。老头找到黑狗的尸体,把它埋在村口的路上,从此这个村就取名“家狗买盐”。
我一直没有机会去青田县祯埠乡家狗买盐村,上网查查,村里只有几个留守老人了,但是我还是要去的,一直诱惑我的仍然是村名“家狗买盐”。
4.福德湾
清时有一片苦竹,称苦竹峖,后依闽南方言谐音,改名福德湾。
苍南县福德湾村是中国历史文化名村,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荣誉奖。当我知道福德湾就是矾矿中心区的时候,就真的很想去了。车走甬莞高速,三个学生带我去,我说以前去过矾山,而这次不是看矾矿,是看“村”。
福德湾村
福德湾村,一条依山而建的明清老街,房子高低错落有韵致,我总觉得像极哪一幅油画上的。受矿山地势限制,房子都小,一二层,三四间。砌墙铺路的石头是就地取材的低品位明矾矿石,五颜六色,色彩斑斓,很别致。书上说,明清以来采矾匠户陆续迁入,十六个姓聚居,有制作火药的,有打铁、打草鞋、说书唱词的,也有了南货店、药店、米行、布店、裁缝店、剃头店、糕饼店、蜡烛店,一个工业村落壮大了起来。一路看矾矿遗址,有炼矾窑、锅炉房、挑矾古道,一个建筑代表着一个工序,非常珍稀的工业文化遗产,与乡村生态旅游相结合,引来了游客。福德湾的地名,一下洋派起来。
5.古市
古市,一听地名就猜到是一个古老集市。
“市”有多“古”?松阳最早县治所在地,处州老府治。也就是说,它是整个丽水市域最老资格的。看古镇,古市能不去吗?
曾经影响浙西南许久,有汉唐古镇之底蕴,处州粮仓之美誉,古市对我非常有诱惑力。老街长且窄,城头街、后街、前街、上街、下街,两边店铺是紧连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位老者。老者告诉我,逢农历四、九是集市,热闹多了。一边是清代城门楼,一边是清代节孝牌坊。走过古牌坊,走过三角城,大井头有古井,下街有安里亭,有水龙宫,水龙宫是管消防的。不少人在亦居亦店的家中经营着小镇的闲适,一年四季,一日三餐。我想,繁华已去,游客未来,古市是一件完美文物,古色古香。
6.竹里
竹里,昔日村四周竹林茂密,村隐其中,取名竹里。我去飞云江上游采风,特意去了泰顺县竹里畲族自治乡。
竹里,如今竹产业兴旺,为年北京奥运会制作竹质箭筒是竹里人最自豪的事,有竹里馆、百竹园,竹乡就是一个生态游玩区,还有畲族三月三,有吸引力。
竹里的名字,与历史与现实都很相符,这种现象已经不多了。
作者简介
陈思义,浙江省作协会员,瑞安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瑞安市民间文艺家协会顾问,瑞安市报告文学学会顾问,瑞安市玉海文化研究会顾问,曾出版专著《记录:非遗与老手艺》《白乌兆瑞》《绿阴冉冉》、散文集《山水与文化的细语》《有情即文章》、歌词集《送人玫瑰》等,主编《千年瑞安》《每逢佳节》。长期从事文秘和新闻工作,曾任瑞安市人民*府办公室副主任、中共瑞安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瑞安日报》总编。退休后举办陈思义文秘讲堂,坚持公益教学九年,传授文秘知识与实践经验,一年一届,学生二百六十多人。